第十三章 萏菡花正好,飛箋促歸人

  清晨,晨光破曉,水面薄靄漸散,荷花尚未綻開,荷葉田田,上面滾動著晶亮的露珠,輕風拂過,露水瀉落如珠。葉和花輕曳,一時香四起。漁家少女已紛紛舉棹泛舟,結伴而來,嬉戲採蓮。

  一群採蓮少女之中,阿雙紅衣雙髻,最是顯眼。她是附近漁家最美麗最溫柔的女子,二八年華,正是萏菡初生,如花一般的年紀。

  採蓮折葉,漸行漸遠,不知不覺間,阿雙已到了荷花盡頭。不遠處,停著一艘畫舫。

  「蘭棹舉,水紋開,競攜籐籠採蓮來。回塘深處遙相見,邀同宴,綠酒一卮紅上面。」

  一個清朗的聲音突然在阿雙耳邊響起,聲音裡帶著三分笑意,說不出的好聽。

  一抬頭,就看見畫舫之上,一個青衫公子倚著船欄,向自己微笑。

  俊朗的臉,漆黑深亮的眼,薄薄的唇微微上揚,帶著溫暖的笑意。

  只一眼,那笑容就留在了阿雙的心裡。直到許多年後,她兩鬢斑白,垂垂老矣,卻仍然不能忘記,在那個初夏的清晨,她曾見到過,世上最動人的微笑。

  阿雙情不自禁,伸手折了一支離她最近、也最新鮮的白荷,然後長篙點水,小舟直向畫舫馳去。到了近處,她一揚手,將那支剛剛折下的含苞的荷花,拋上了畫舫,幾點晶亮的晨露,猶在荷瓣上流動。

  青衫公子一怔,隨即接住荷花,向阿雙笑道:「謝謝你啦!」

  阿雙大羞,舉篙一點,小舟箭一樣蕩了開去,只留下一片漣漪。一直到了藕花深處,阿雙才羞答答地,返身張望。

  但見畫舫之上,那青衫公子拈著含苞的荷花,身邊,不知何時多了一位紫袍男子。那男子身材高大面目英偉,望之不似江南人氏。他只是站在那裡,自有種威嚴不可侵犯的氣勢撲面而來,阿雙望了他一眼,心裡便有些害怕。可瞧他看著青衫公子的神氣,卻是十分的溫柔。

  兩人帶笑說話,神情隨意。突然,那男子瞧著荷花,低頭不知對青衫公子說了些什麼,青衫公子便笑了起來。隔了老遠,阿雙也可覺出他眉間的那份歡喜之意。

  阿雙怔怔地看著,只覺得此情此景,宛若圖畫。

  終阿雙一生,她也不曾知道,接受她一支初生白荷的青衫公子,乃是仙道皇朝的皇太子,仙道彰。他身邊站立著的,是那被譽為皇朝傳奇的「海南王」,牧紳一。

  那日月下相逢,互訴心聲後,仙道與牧便相攜到了江南。這在仙道,是素好山水,又久慕江南風光秀麗,不願入寶山而空手而歸。在牧紳一,卻是一不忍拂仙道之意,二也是想到兩人一在京城一在邊關,相隔關山萬里,絕難有聚首的機會,也願意藉此與仙道多相處些時日。

  兩人此時心意相通,但覺天下之大,處處皆是樂土,何況江南風光,也著實動人。如此樂而忘返,不知不覺間,在江南盤桓了大半個月。

  這一日,仙道突然想看看清晨的湖光山色,牧便雇了畫舫,陪他泛舟湖上。

  當其時,旭日未升,但見一湖碧水半湖荷花,無數朝露在荷葉上閃爍,恍若萬斛明珠。藕花深處,一個眉目清秀、神態溫柔的少女,正划船採蓮。仙道生長深宮,幾曾見過這等田園風光,一時高興,擊節長吟,卻驚動了採蓮女。那女子見仙道這等人品,大有悅意,竟馳舟而來,拋給他一支初發白荷。仙道接在手中,大是高興,便喚牧過來看。

  「牧!」

  牧站在仙道身邊,卻只是看著他,不說話。

  「牧?」仰著頭,仙道不解地叫了一聲,不經意間,俊朗的臉被白荷襯得更加出色。

  牧凝視仙道,眼光深沉:「所謂『初發芙蓉春日柳』,果然自然可愛。」原本低沉的聲音,此刻聽來,竟然格外惑人。

  仙道是何等樣人,看牧的神情,便知道他口中所謂「初發芙蓉春日柳」,指的正是自己。他一愕之下,朗聲長笑,眉間無限歡喜。那燦爛的笑容,看呆了牧紳一。

  兩相對望,兩人心中無限甜蜜溫柔,自不待言。多年以後回想,兩人都覺得,那是一生之中,最美好的回憶。

  當是時,仙道手拈蓮花,與牧紳一兩相凝視,會心微笑的情形,堪堪可以入畫。不僅看呆了採蓮女阿雙,也令一個乘小艇、破碧波,從容而來的秀美少年,為之一怔。

  眺望兩人,少年清秀的臉上,突然出現了一絲憂傷。

  站了片刻,他遙遙再看了畫舫一眼,便吩咐船家掉頭離開。

  兩天後,仙道彰的摯友,世襲一等候爵,「忠義侯」越野宏明悄然來到了江南名園「隨園」--到江南後,仙道與牧下榻於此。

  聽到越野造訪的消息,仙道的臉上,出現了一個「被逮到了」的懊惱表情,惹得牧為之失笑。

  牧聽仙道講過他來江南的經過,知道越野已知兩人情事,故此落落大方地與仙道一齊出現在越野面前,並無迴避之意。

  越野眼見仙道與牧一齊現身,神態間十分親密,臉上卻沒有半絲驚訝迷惑之色。他的聲音柔和明亮,不帶一絲陰靄:「越野宏明,見過太子殿下,『海南王』。」

  明知越野此來必有要事,仙道卻仍然從容談笑,一派灑脫。

  「想不到江南風光竟有這般力量,連越野也來了。這也好,大家在一處,熱鬧些。」

  「我是俗人,無緣享用這湖光山色。」越野聽慣了仙道調侃,高興時隨聲附合兩句,不高興時便不去理他,而今天,他顯然心事重重,「這次前來,實有要事,稟報殿下。」

  他的眼光,情不自禁地,向著牧的方向,一掃而過。

  牧和仙道,幾乎同時覺察到了越野的目光。仙道微有不悅之色,正待開口,牧卻在他之前,長身而起。

  「越野侯爺遠道而來,又有要事,牧不便打擾,先告辭了。」

  「越野恭送『海南王』。」越野連忙欠身回應。

  仙道卻只是看定了牧,臉上大有歉疚之意,半晌,才點點頭。

  「究竟,是什麼事?」等牧的背影消失在門口,仙道才收回目光,有點漫不經心地發問。

  眼見仙道如此,越野在心底暗暗歎了口氣。然後站起垂首,莊重不失恭謹地,雙手奉上一封信箋。

  仙道極少見越野露出這種神情,頗感好奇,一邊伸手一邊問:「是誰的信?」

  「是今上親手所書。」越野回答。

  仙道微微一震,急忙起身、低頭,亦是雙手接過了信箋。

  一目十行地閱罷,仙道吁了一口氣,一臉輕鬆地向越野笑道:「你也太會嚇人了,這種事有什麼大不了。父皇也是,居然特地來信叮嚀。」

  仙道低頭看信之時,越野深吸了一口氣,無論仙道意外、驚訝、不滿,甚至大怒,他自信都可以應對。但是,他沒有想到,仙道居然仍是那種雲淡風輕的表情。

  「你……殿下預備如何處置此事?」越野一時瞠目結舌。

  仙道見他言行失措,覺得有趣,笑得更加開懷:「冊立太子妃的事?順其自然吧。」他的笑容突然變得詭異,微微俯身靠近越野,「為什麼你的臉色這麼奇怪?看父皇信中所言,那個魚住家的小姐,你也見過。難不成,『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』??」

  越野冷笑:「殿下慎言。魚住小姐是今上屬意的人選。只要殿下不反對,她就是未來的太子妃。越野為人臣子,豈能、豈敢有此妄想。」

  「哈哈哈,」仙道大笑,「玩笑而已,越野你也太認真了。」

  「那麼,殿下打算怎麼向『海南王』解釋?」幾番躊躇,越野問出了他最擔心的事。

  仙道詫異地看著他,像是沒有想到這個向來忠心耿耿聰明絕頂的部下,竟會提出這種問題。看見他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,越野頓覺僭越。

  「這件事,還要向他解釋?」仙道此刻的語氣絕非調侃,他是真覺得疑惑。

  越野深深看了他一眼,終於歎了一口氣:「唉!恕越野僭越。此事,殿下還是與『海南王』商量一下為好。」

  仙道回報他的,是一陣長笑。

  直到向牧提到此事時,想起越野的憂形於色,仙道仍然忍不住大笑不止。

  然後,他在牧的臉上,看到了淡淡的微笑。

  笑容很淡,笑容之後,是些許了悟的神色,同樣淡淡的,竟給人一種近乎無奈的感覺。

  那是不應該出現牧臉上的表情。

  仙道突然收斂了笑容。

  「牧。」他的聲音轉低,眉目間一片溫柔,溫柔得讓牧想起了那日,他輕輕拈起的那支白荷,「為什麼不說話?」

  「想聽我說恭喜嗎?」牧輕歎一聲,語氣中大有蒼涼之意。

  「那位魚住綺小姐是有名的賢良淑德,難道,不該恭喜我?」仙道反問。

  「你忘了說,魚住家世代勳榮,當代『衛國公』魚住純更是深得今上信任。倘若冊立魚住綺為妃,魚住家必定從此效忠殿下,絕無貳心。」

  「這是自然的。不過最要緊的,還是,這是父皇的意思。」仙道徐徐道來,言語間深淺難測,「君意難違,我還能有什麼意見?」

  「你是該立太子妃了。」牧何嘗不明白此理。他淡淡接口,「我知道,不是魚住小姐,也會是別人。」

  仙道目光閃動,唇角習慣性地上揚:「呵,這就是帝王家。」

  牧望著仙道,然後點頭。

  「的確,該向你說聲恭喜。」他的聲音十分平靜,平靜得不存絲毫芥蒂,「仙道,恭喜你。」

  聽到牧這樣作答,仙道方覺放心。

  「牧,始終是最懂我的。」

  仙道如此說著。牧看著他,有大笑的衝動。

  牧何嘗不明白,仙道是太子,也是博帝唯一的兒子,於公於私,他都得有一位太子妃。可是,從沒有想過,當真聽到這個消息時,自己竟不能保持一貫的冷靜。

  尤其是,看到仙道臉上一如既往的微笑,更讓牧覺得,自己失態了。

  這不是他第一次為了仙道而失態。那天再見仙道,牧就明白,在自己心裡,沒有任何人任何事,比這個男人更重要。否則,自己不會為了一把寶劍,千里迢迢趕來江南。更不會只見到他一個側影,就不顧一切飛身追趕。

  自小,人們給自己的評價,就是「少年老成」,如今年近而立,性情更是沉穩。本以為這世上,再沒有能讓自己動容動心的事,可是,偏遇上了仙道。

  戒備他,留意他,漸漸地,眼裡只剩下了他。為了這個人,拋下手中的一切也不可惜啊!

  自然知道,這一攜手,日後不知會掀起幾許驚濤駭浪,但是,不管有多少困難,合兩人之力,難道還應付不了嗎?

  仙道也是這樣的吧?所以,他來了。

  可是,現在牧知道,他錯了。

  仙道,畢竟是仙道,是那個能在談笑間指點河山的皇太子,再怎麼灑脫不羈,也掩飾不住他深不可測的內心。而自己,也終究是出身江湖的牧紳一,永遠無法理解,為什麼他可以微笑著,向自己宣佈婚訊,然後接受自己的恭喜。

  如果有一天,兩人反目成仇,牧相信,仙道的臉上,仍然會帶著微笑。

  那就是仙道,永遠雲淡風清地,做出最恰當的選擇。

  以眼下的情形來看,那一天,應該不遠吧。

  那麼,他又何苦強求。一定要弄成那樣不堪的局面嗎?

  牧紳一在邊關十餘年,學會的第一件事,就是在不得不放手的時候,放手。

  所以,突然說:「我也該回邊關了。」

  只輕輕地一句,卻令仙道生出了不祥之感。

  「你,不打算再離開邊關了,是不是?」

  牧點頭,刻意不去看仙道:「在紫琅院說過的話,我是當真的。」

  仙道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。牧竟可以這樣輕描淡寫地說出離別的話?那麼,他為什麼要為了一把寶劍來江南,只因為,那是他贈予的?

  可是,在最初的激動後,仙道迅速冷靜下來。

  這一天,早晚是要來的。

  即使是在月下攜手的那一刻,仙道也不曾忘記過,兩人之間不可逾越的距離。這些日子以來,朝夕相伴,雖然是生平不曾體會的快意,可是此時想來,竟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,終究敵不過現實。

  自己的婚事,不過是一個引子。兩人顯赫的身份,博帝注視之下、有意無意之間的對立,還有悠悠眾口,想到這些,以仙道之灑脫,也不寒而慄。

  以二人之力,不是不能做一番周旋,可是,那樣做,實在是弊多利少,而且,仙道並沒有十足的信心,堅持到最後。

  相形之下,牧那樣果斷的決定,倒是最合理最明智的了。

  這樣啊,也好。

  仙道心中微覺苦澀,不過,他並不在意。什麼都會過去的,只要有足夠的時間,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。自己雖比不得那人剛毅果決,卻也是從來灑脫不留牽扯的性子,難道,還真要效小兒女態不成?

  唇角上揚,笑意漸漸在仙道眼中擴散開來,不過,是苦笑。

  「呵呵,拿得起放得下,這正是牧一向的風格啊!」

  牧自然知道,仙道所指,是當日京郊送別之際,自己一去不再回頭的行徑。想到仙道至今對此事耿耿於懷,牧心中五味雜陳,說不出是什麼滋味。

  「大丈夫應如是爾。」最後,他淡淡地言道。

  這一句話,叫仙道低笑出聲,咬著牙道:「好,從此不再相見,倒也乾脆。」

  他不再多言,轉而說道:「過兩天,我就回京。」

  「也好。」

  牧紳一淡淡的言語裡,再無任何情緒波動。

  「早些休息吧。我走了。」說完,牧長身而起。

  仙道突然叫住他:「牧!」

  牧轉過了身。

  仙道並沒有看他。

  「花謝了。」他凝視著案幾之上,青瓷瓶中,已經枯萎的花朵,說。

  那是二人遊湖之時,採蓮女子送給仙道的白荷。

  「早知道這樣容易凋謝,真不該折下它來。」

  牧卻沒有他那種感慨。

  「花,總是會謝的。」留下這一句話,他便離開了。

  在他轉身的時候,仙道的臉上,浮現淡淡的笑容:「牧,再見。」

  牧紳一微微遲疑了一下,還是走了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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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十四章 秋來兩地風景異

  一轉眼,仙道回到京城三個月了。

  在這三個月中,他辦了不少事,其中最重要的,就是他的婚事。

  博帝為獨子冊立的太子妃,是「衛國公」魚住烈之後,魚住家的長女,閨名一個「綺」字。博帝認為魚住氏大家風範,有母儀天下之相,在冊妃詔書上說她「賢淑婉順」。果然,入宮半月,太子妃便以她雍容的舉止、公正平和的處事態度贏得了澹寧宮上下的敬服。

  仙道對這位太子妃顯然也很滿意。他把以前花在東遊西逛上的時間都用來陪伴自己的妻子,或者,處理政務。

  看到太子夫婦琴瑟和鳴,最高興的,當然是博帝,其次,就是越野宏明。他終於可以告別過去那種,跟在仙道身後,為他善後的日子。

  但是,他真的快樂嗎?

  每次見到仙道,越野總是會回想起在江南的水上,仙道拈荷微笑的那一幕。

  往事,是這麼容易就可以遺忘的嗎?或者,因為知道這一切已成過去,所以必須遺忘?越野沒有答案。

  是多慮了吧?兩個月後,看著比以前笑得更多、笑得更燦爛的仙道,越野終於承認,自己多慮了。

  然後,中秋到了。

  中秋,賞明月、吃月餅、閤家團圓的日子。這是仙道大婚後第一個中秋,他本想好好慶祝一番。無奈太子妃生性尚儉戒奢,不喜熱鬧,所以只是備了一桌酒菜果品,他夫婦二人一同賞月,聊以應景而已。越野尚未成親,仙道順便也邀了他。

  越野赴宴的時候,帶來一樽葡萄釀。

  艷紅的液體盛在夜光杯中,表面像是覆著一層晶光。

  越野向仙道夫婦解釋:「『葡萄美酒夜光杯』,中秋佳節,聊以助興。」

  「果然是好酒!」仙道嘗了一口,讚道。

  接著,他手指桌上擺放的桂花酒,話鋒一轉,「不過,今天是中秋。對明月,賞桂花,當然要喝桂花酒了。這葡萄釀,還是留著以後喝吧。」

  太子妃魚住綺一直在旁,含笑聽兩人交談。嫻雅沉靜的態度,令越野也心生敬意。

  「不知,太子妃可要試一試這葡萄釀?」

  面對越野的詢問,魚住綺只是搖搖頭,態度十分端莊:「多謝侯爺好意,妾身如今不宜飲酒。」

  聽她這麼回答,仙道情不自禁地笑著看了妻子一眼,臉上七分欣喜三分憐惜。

  「綺卿確是不宜飲酒。不管葡萄釀還是桂花酒,都不行。」他對著越野強調。

  仔細揣摩話裡的含義,又瞧了瞧兩人眉間掩飾不住的淡淡喜意。越野恍然大悟。

  「難道,是太子妃有喜了?」見兩人微笑默認,越野起身離座,深深一禮,「恭喜太子、太子妃。」

  仙道一向是最不喜這些繁文褥禮的,可是這一次,他含笑接受了。

  越野相信,數日間,太子妃有孕的喜訊便會傳遍京城。

  娶妻生子,仙道終於,也走上了這條路。

  江南,畢竟是遙遠的地方。

  在回府的路上,在轎中,越野微微地笑了,這樣,也好啊。

  中秋後的第三天傍晚,仙道突然「失蹤」了。

  仙道「失蹤」,是常事,可是從江南回來後,他就沒再這樣做。所以,越野聽下屬稟報時,竟有些不習慣。

  為什麼,在這個時候?一切,不都已經風平浪靜了嗎?

  吃驚歸吃驚,越野立即出發尋找太子。這,也算是他的職責。

  找遍了京城中仙道常去的地方,最後,越野在「玩月台」找到了仙道。

  「玩月台」地勢較高,遍植桂花,顧名思義,是賞月之所。因為地處偏僻,一年中,也只有中秋之時,才有遊人到此。如今中秋已過,又是一副冷清景象。

  一陣秋風,桂花籟籟搖落,落在地上,石桌上,也落在酒罈裡。

  一罈酒,一個人。

  看到仙道捧著酒罈,向自己露出一個微笑,越野已到嘴邊的埋怨,又嚥了下去。

  他走過去,坐在仙道對面,看著他一個人,慢慢地喝著酒。

  意外地發現,他喝的,是「汾酒」。

  「不是說,中秋賞月,最好喝桂花酒嗎?」

  仙道沒有回答,越野,也沒有再問。

  那一夜,月亮很高,桂花很香,風很涼。

  和京城相比,塞外的秋天是清冷蕭瑟的,尤其是中秋時節。

  中秋本是閤家團圓的節日,對久駐塞外的士卒而言,卻只能令他們更加思念遠方的親人,徒增傷感。

  為了安撫駐守邊關的將士,朝庭每年都會撥下錢銀米酒,犒勞三軍,今年也不例外。而且,今年更是由當朝太子仙道彰,親自安排一切。

  犒勞三軍的物品,在中秋前兩天送到軍中。其中,給「海南王」牧紳一的,除了同往年一樣的賞賜之外,還有十壇「汾酒」。

  十個酒罈,整整齊齊擺放在書案上。牧紳一坐在書案之後,望著酒罈,臉上浮現了久違的笑容,那是個懷念的微笑。

  「王爺。」低沉柔和的聲音在牧耳畔響起。

  牧抬起頭,招呼一聲:「神!」

  站在他面前,玉樹臨風的青年男子,就是牧麾下最得力的謀臣,神宗一郎。

  任何時候,神都是從容的:「探子回來了。」

  十天前,突然有小股翔陽的軍隊進入國境。牧紳一得知後,當即派出了探子。計算時日,也該回來了。

  牧紳一點頭。

  「有什麼消息?」

  「翔陽國主花形透,率十萬兵馬,在邊境上集結,意圖開戰。日前進入國境的,是隸屬於翔陽前鋒長谷川麾下的人馬。」

  十萬兵馬、國主親征,這可以說是自牧紳一平定蠻夷以來,翔陽第一次大規模入侵。但無論是神還是牧,都不覺得意外。

  「翔陽對中原向來有覬覦之心,現任國主雄心勃勃,加之近來國勢日益強盛,更是躍躍欲試。如今陳兵國境,看來會有一場硬仗。」神研究邊關形勢多年,對翔陽情況瞭如指掌,「翔陽國主花形透未登基前,有『戰地之鷹』的稱號,絕對是一位勇將。國相花形櫻,傳說是上代翔陽國主的私生子,十多年前突然出現在花形透身邊,助他登上帝位。此人手段詭異心腸狠辣,往往在談笑間殺人,更是不容小視。在下以為,這二人,恐怕比翔陽的十萬大軍更難對付。」

  牧紳一但笑不語。花形透且不言,那「花形櫻」的利害,卻是他深知的。
  離開江南前,牧與籐真又曾見過一面。

  籐真是翔陽重臣,那時獨自一人並無後援,本是不動聲色清除禍患的最好時機,幾番躊躇,牧卻終於讓他全身而退。那時籐真便笑言道,一別十多載,牧骨子裡,仍然是那個快意恩仇的江湖年少。

  時至今日,翔陽南侵,牧在備戰之餘不免想到,當日若是殺了這翔陽國相,或許,便不會有今日的局面。當然,正如籐真所言,哪怕明知總有一日,與翔陽必定有一番較量,牧也不可能真的在那時對他痛下殺手。如今想來,若不是摸透了牧的性子,以籐真之智,豈會深入險地?這也許,就是籐真的高明之處。

  各在其位,這一仗勢不可免。只是,終於還是要與籐真為敵,牧紳一不免悵然。有些事,無論身在江湖或是身在廟堂,都不是自己可以操縱的。也不止是籐真,他和仙道,何嘗不是身不由已?

  仙道……牧回想起與他共處的那些時光。明月白雪,佳釀新茗,「伽羅寺」的梅花,「適園」的柳,以及,江南初夏時節、綻放在他指上的那一朵白荷。

  至今想起那個人來,牧總會在有意無意之間,出神。

  那是他這一生之中,再也不可得的好時光。

  牧微微地笑了。

  站在牧面前的神不易覺察地皺了皺眉。自回到邊關,牧消沉了許多。神不知道這一趟牧紳一入關,發生了什麼事。只是,大敵當前,主帥不應也不容有半點差池,否則,受害的不止是邊關將士,還有千千萬萬的無辜百姓。

  「請將軍示下,是否立即召集兵馬?」平靜得不見一絲波瀾的語氣,稱呼上的細微改變,卻已足可讓牧把目光投注在神的身上。

  神的表情,永遠都是溫和的,也只有牧紳一,才能在他偶爾閃動的目光中,覺察到他的情緒。這一次,他在他的眼裡看到的,是些許擔憂。

  想必,這心細如髮的謀臣已看出了自己心緒不寧,並且頗為不安。所以,才提醒自己,莫忘了身上背負的千鈞重擔。

  的確,現在不是沉溺在過往的時候,其實,自己也並不適合沉溺在過往。

  上戰場吧,那是他為自己選擇的歸屬,在千軍萬馬之中,忘記過去,也許,並不是什麼難事。

  「讓大伙好好過個中秋吧。」一掃這些日子以來的沉寂,牧笑道,「翔陽的兵馬在那裡,隨時都可以上陣殺敵,中秋,每年可只有一回。」

  「五花馬,千金裘,呼兒將出換美酒,與爾共消萬古愁。

  」掃了一眼案上美酒,神低吟。

  牧大笑起身:「走,今天我們不醉無歸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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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十五章 塞外傳烽火,千里共悲喜

  翔陽南侵的消息,是在中秋過後十二天傳到京中的。

  事隔多年,越野宏明仍然清楚地記得,當仙道看罷邊關戰報後,臉色一時煞白。那種令人心悸的顏色,從來不曾在這位太子臉上出現過。

  但是一轉眼,他便能形若無事地向越野笑言:「看來,又有好一陣子忙了。」

  話雖然說得輕描淡寫,可是,事情也正如仙道所言。奏折一上呈,博帝大為重視,密召群臣商議。

  翔陽南侵,自然要調兵遣將與之抗衡,除了常駐邊關,「海南王」牧紳一的十七萬精兵,博帝又命兵部從各地徵召了五萬兵士,趕赴邊關。至於糧草後備的一切供給,則責成戶部全權籌劃。

  五萬士卒赴邊,究竟該由何人統率?群臣議論紛紛,推薦了好幾個人選。他們所推薦的,俱是仙道皇朝的一時名將,各有所長,令人難以取捨。

  看群臣各持一詞爭執不下,博帝一時難以決斷,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了皇太子仙道彰。

  「彰,你以為該派何人率軍北上呢?」

  聽博帝詢問太子,群臣紛紛住口,靜待太子回復。大殿之上,一時鴉雀無聲。

  今日博帝召集群臣商議軍務,仙道自然也在其列。但是自踏上大殿始,他便垂手肅立不發一言,臉上的微笑淡淡的,沒有變化。

  直到博帝發問群臣注目,仙道這才有了反應。

  踏上一步,仙道揚起頭,四下裡掃視一眼,眼神異常明亮犀利,只看得群臣都低了頭。

  「父皇,兒臣以為,各位大臣所提之人,都不妥。」

  「哦?」博帝深知仙道見事獨到,每有驚人之語,也不覺詫異,只是問,「那麼,你有什麼好的人選?」

  「兒臣以為,『靖遠將軍』清田信長,可當此任。」不疾不徐地說完,不出仙道所料,殿上頓時響起了一片反對之聲。

  兵部尚書田崗茂一,首先提出異議:「清田信長官銜不過三品,沒有統領五萬大軍的資格。」

  清田信長之父,「魏國公」清田貴由亦覺不妥:「清田太過年輕,又無實戰經驗,由他領兵,臣恐難以服眾。」

  「忠義侯」越野宏明也講出了他的擔憂:「清田信長本是『海南王』部下,此次若由他領兵赴邊,臣恐積威之下,清田遇事不能獨立決斷。」

  反對之聲一浪高過一浪,仙道卻依然氣定神閒:「各位大人,彰亦知清田年輕識淺,不足以統御大軍。但是邊關一向由『海南王』駐守,若指派德高望重的將領,只怕彼此難以相容,反而貽誤軍機。倒不如讓青田帶兵前去,聽從『海南王』調度的好。」

  「若由『海南王』統率全軍,自然指揮如意。」田崗立即接口,他是三朝元老,深得博帝信任,說起話來較少顧忌,「可是,『海南王』本有十七萬精兵在手,兵權已經過重。如果如殿下所言,五萬大軍再歸其掌握,這,只怕不妥。」

  「有何不妥?用人不疑。」仙道立即反駁,「『海南王』在邊關多年,對翔陽情形最是熟悉,由他率軍對抗翔陽,是最恰當的選擇!想當年平定蠻夷,如果不是放手讓『海南王』行事,豈能五年而全其功。」

  仙道這麼說,大多數臣子臉上都有不以為然的神氣,但是卻沒有人駁他。

  在場的,都是仙道皇朝重臣,甚能體會上意,對「海南王」平定蠻夷的看法,自然比一般人要深刻得多。當年牧紳一平定蠻夷,功勞確是無可比擬,但是也正因此,使得「海南王」坐大一方。兩害相衡、孰重孰輕,至今尚未定論。這一次翔陽南侵,固然需要全力應付,但若是因此放手讓「海南王」調動兵馬,令他得到再次坐大的機會,後果更是可虞。

  因此一念,群臣才會舉薦名將赴邊,抗擊外敵之餘,更意圖鉗制牧紳一。萬萬想不到的是,向來見著知微的仙道,竟然看不到這一層,一力主張放手讓「海南王」用兵。驚訝之餘,群臣只能猜測,仙道另有打算。

  「讓青田出去歷練一下也好。」出人意料地,博帝倒是贊同仙道的意見,「翔陽雖然多次騷擾我朝邊境,但畢竟不算什麼大患。邊關上有一個牧紳一已經足夠,不必過分興師動眾,讓人笑話。」

  「但是,對翔陽,也不可掉以輕心。」博帝的聲音突然嚴厲,「不說別的,單說邊關路途遙遠,大軍的糧草供給已經是個大問題。邊關這些年,糧食只是勉強可以自足,一旦開戰,必定受到影響。一下子又多了五萬人,供給更是艱難。戶部務必計劃周詳,不可因為糧草而亂了我軍陣腳。」

  「也不只是糧草。」仙道接口,「現在已是深秋,邊關苦寒之地,過些日子,怕是要下雪了。徵召兵士之外,也不可忘了準備過冬的衣物。」

  博帝點頭,意存嘉許:「還是彰想得細緻,這些事,就由你統一籌劃吧。」   聽博帝的意思,竟是要仙道以一朝太子之尊,為「海南王」協辦軍務。群臣頓覺博帝此刻的態度,與前面談到翔陽時輕描淡寫的口吻,甚是矛盾。

  仙道卻已明白博帝的心思,實在是對翔陽南侵一事,重視得無以復加,但又怕過分重視,一旦稍有差池,徒落人笑柄。他自然不會多說什麼,只恭恭敬敬的應了聲:「兒臣遵旨。」

  殿上一番爭論,越野宏明在一旁冷眼旁觀,大覺不以為然,卻又不好說什麼。等群臣散了,他與仙道一同步出大殿,方在仙道身邊,小聲言道:「殿下為『海南王』進言,似乎,過了吧?」

  仙道報以一陣低笑:「宏明,你以為,我為牧說話,是出於私心?」

  越野自然知道,仙道雖然看似灑脫不羈,但是在朝政大事上,向來極有分寸,絕不是因私廢公之人。可是,事涉牧紳一,他覺得還是提醒仙道一下的好:「令『海南王』坐大,絕非我朝之幸。」

  聞言,仙道臉上微笑一斂,顯得頗為鄭重:「大敵當前,還是不要考慮那麼多吧。牧是大將之才,總不能因為幾句猜忌的話而棄之不用。」

  越野訝然,脫口而出:「可是,當初他在江南,秘密見翔陽國主,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啊。」

  仙道微一皺眉,似是不滿越野竟在大庭廣眾之下說起這等秘不可宣之事。可是一轉眼間,他唇角又掛上了淡笑。

  「你我都清楚,牧只是顧念昔日情誼罷了。再說,明知對方身份,我們不是也讓他們全身而退了嗎?」

  越野聞言,心頭為之一窒。當時在江南,他明明已經掌握了翔陽國主花形透一行人的行蹤,可是顧慮到一旦有所動作,極有可能讓人察知仙道與牧的關係,躊躇再三,最後還是眼睜睜讓他們揚長而去。

  雖然有無數的理由這麼做,也從沒有後悔過,但是越野捫心自問,他這般決定,到底還是將個人利害置於一切之上。和牧紳一顧及江湖意氣、輕縱大敵的行徑相比,實在也相去不遠。經仙道這一提,他倒的確不能再指責牧紳一了。

  「你以為,我不擔心嗎?」仙道歎了一聲,面對著生平摯友,言語裡竟有著深深的無力感,「不論牧有多少功勞,他今時今日的聲望權勢,畢竟逾越了臣子的身份。以父皇的性子,如何不生出猜忌之意?也不僅僅是父皇,我,又何嘗不曾提防過他?」

  越野怔了一怔,方說:「我看,『海南王』並無不臣之心。」

  仙道搖頭:「這種事往往由不得人,真到了生死關頭,你說牧會不會束手待斃?」

  越野知道仙道說的是事實,為人臣子者最怕的就是功高震主。到了那一步,就算沒有反心,只怕也不得不反。何況,牧紳一也不是沒有雄心壯志的人。

  他不解:「如果殿下真的擔心,為什麼又一力主張由『海南王』領兵?要知道,當初平定蠻夷,尚有王爵可封,如今抗擊翔陽,若敗,自然身敗名裂、一世英名付諸流水;若勝,百尺竿頭、豈能更進一步!殿下如此,豈非將『海南王』放入了死地?」

  「是啊。其實為牧設想,最好就是離開邊關,來京榮養。如此,不但可以保他平安,更可以一世榮華享之不盡。可是,那就不是牧了。」仙道微笑,「當初他不肯留在京城,如今翔陽入侵,他又怎麼可能在這種時候離開?」

  仙道的臉上,有著越野從未見過的倦意,「我會盡力協助牧對付翔陽。我所能做的,也只是這樣了。」

  越野沒有再說什麼。從那夜,見到仙道獨自一人在「玩月台」飲酒,他就知道,仙道與牧之間,遠遠沒有結束。今天聽了仙道這番話,他更知道,這一生,也許這兩人都要注定糾纏在一起了。

  也只有牧紳一,才能讓一世長袖善舞、漫不經心的仙道露出這樣的表情。可是,這樣的兩個人,究竟會有怎麼樣的結果?他心頭,隱隱總覺得不安。

  不提越野的隱憂,在仙道的全力調度下,一切進行得有條不紊。五日內,五萬兵士徵召完畢,供應大軍的糧草也已從各地調來,隨時可以發往邊關。

不論朝中大臣對仙道力薦「海南王」的做法有怎麼樣的意見,這時也不得不承認,有了仙道這般的安排,以「海南王」之驍勇善戰,必定可以對翔陽予以迎頭痛擊。

  但是,翔陽並沒有給他們太多從容準備的時間,在清田率兵趕赴邊關以前,翔陽的大軍已經開始進攻。

  戰報送達京城澹寧宮太子處,仙道閱罷,擲卷長歎:「翔陽此番,果然是來者不善!可恨我竟慢了一步!」

  一旁的越野知他這是掛念牧紳一,又兼想到這些時日以來,為邊關戰事所做的種種安排盡都落空,心中懊惱,才會一反常態,口出憤憤不平之語。想到仙道為支援邊關,一改平日散漫習性,每日不辭辛勞地辦公,這一片苦心,最後竟沒能及時派上用場,心下也覺惋惜。

  尋思著安慰的話,越野開口:「『海南王』麾下兵精將猛,又佔著邊關地利,翔陽雖然人多,未必能佔了便宜去。當務之急,還是趕快讓清田帶兵支援。」

  仙道此時也已經鎮定下來,聞越野此言,微微點頭:「現下也只能如此。」

  可是,從邊關傳來的訊息,卻實在不容人樂觀。

  先是「海南王」先鋒武籐正遇伏,五千人馬全軍覆沒,武籐本人失去右臂,僥倖生還。然後是翔陽偷襲「海南王」糧倉得手,無數糧草被付諸一炬……如此種種,牧紳一在連番打擊之下,只能退守城池,靜候援兵。

  仙道面對這種種不好的消息,心中著實不明白,以牧之善戰,為何對翔陽的進攻束手無策?

  戰況不利還不是最讓仙道煩心的事。隨著邊關戰況日益吃緊,朝中對「海南王」的不滿情緒也是一日多過一日。雖然仙道以穩定軍心為由,嚴禁此類言論外傳。可是他也知道,這種消息多多少少,肯定也傳到了邊關。想到牧在前線苦戰之餘,還要忍受這些,仙道恨不能立時生出一對翅膀,飛去邊關。就算幫不了什麼忙,至少,能站在那人身邊,讓他知道,他不是獨自一人。

  此時此刻,仙道難以想像,當初,他怎麼能那麼輕易地離開牧,把他連同那一段回憶,隨手拋在了江南。

  看來,自己的心,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堅定啊!

  雖有心前往邊關,但是,仙道深知,以目前的形勢和他的身份,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,他也不希望因為個人的任性,連累了牧。說到底,他所能做的,只是盡力調更多的兵士、更多的糧草到邊關,並且一日三道詔令,命清田加快行軍速度,早日趕至邊關增援。

  值得慶幸的是,清田不負仙道所望,終於提早趕到邊關,並立即率部投入激戰。他是「海南王」舊部,所屬部隊與「海南王」部隊很快形成默契,雙方聯手之下,翔陽立即嘗到了苦頭。在距邊關十五里處,清田信長與「海南王」麾下大將高砂一馬聯手,盡滅翔陽左翼一萬五千人馬,清田更親手斬下翔陽前鋒長谷川首級,是為兩國開戰以來,皇朝第一次大捷。

  捷報送至京城,仙道閱罷,長舒了一口氣。

  正當朝中諸臣接到邊關捷報,紛紛放下心中大石時,另一道捷報伴隨一個驚人的消息傳來,令所有人為之目瞪口呆。

  「海南王」牧紳一率部與翔陽國主花形透會戰於邊城下,苦戰多時之後,牧紳一終於擊退來犯之敵,並且重創翔陽國主花形透。翔陽國相花形櫻得知國主受傷後,已經上書請求議和。

  同時,接到「海南王」部下神宗一郎密報,是役,「海南王」牧紳一身中刀傷七處,昏迷不醒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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